“妈妈，我想听你讲部队大院里的故事。”

“好啊。可是我怕你听了睡不着。”

“没事，星期呢不用起早。”

“好，讲一些你没听过的吧。你想不想坐火车呢？”

“太想了！我还没坐过火车呢。”

“妈妈可是坐怕了，火车一到跟前就吓得筛糠。就是这样……”我做出颤抖的样子。

“你真笨蛋！要是我我就不害怕。”

“哼！能的你。……妈妈还没出生就开始了坐火车的生涯。三年两头坐火车跟你外婆去部队，那火车啊，就像巨龙一样，呼啸着奔来，汽笛呜呜的叫着，排山倒海就冲过来了。后来有了你舅舅阿姨，妈妈就没人抱了。你外婆抱着你阿姨，外公抱着你舅舅，可怜的妈妈背着个小包裹，一手牵着你外婆的衣襟，浑身发抖，生怕挤丢了。”

“我要在就好了。”儿子的小手温柔地抱住我的头，像个男子汉一样给我温暖。

“妈妈小时候的记忆力特别的好，我记得三岁时去北京，路过天安门广场，天气可冷了，妈妈坐在自行车前梁上，俩手冻死了；还记得逛北京时坐电梯，妈妈老摔倒。”

“我坐电梯就不摔倒，妈妈就是笨！”

“也许真的笨吧，妈妈记得我在北京的第一个玩伴叫家英，是军长家的女儿；还记得你舅舅水土不服拉了军长家满屋子稀粑粑。”

“哈哈……咦……”儿子笑着还捂住嘴巴，做嫌弃状。

“妈妈住过山顶，真的。你外公是工程兵，就是专门开山洞挖隧道的。你外公是营长，也指挥也干活。我们住的地方是部队开发的临时住房，走不了几步就是万丈悬崖，悬崖下天天是崩山的炮声，轰隆轰隆，纸糊的窗户天天破呀天天糊。周围的老百姓住的是窑洞，吃的是棒子面窝头，棒子就是玉米，他们的玉米不像咱们河南的玉米金黄金黄，白森森看着就好难吃呀。”

“妈妈做的窝头好吃，甜甜的。”

“那时候哪儿买的起白糖呀，宝贝！你们这一代太幸福了！俺们那时候能吃上白面馍馍就是过年了。我们在部队里倒是吃的比老百姓好很多。

“快讲部队大院。”

“ 部队大院真是我今生难以忘怀的地方，大院里的人们来自五湖四海，吃饭的时候各种妈妈的喊声，我给你学学啊：

“二路仔，吃饭……

“爱玲哟，快回来哎……

“南方话最好听，骂人就像唱歌，听得我们一头雾水。妈妈打过真枪你知道吧？”

“知道。你讲过这个。”

“六发子弹，妈妈打了38环，优良！”

“这个你讲过几遍了。讲别的。”

“我们部队里的孩子暑假里有叔叔组织我们军训，还组织我们去襄汾看过一个很古老的村庄，去的时候妈妈听同座的女孩说，晕车的时候吃咸菜就好了，妈妈不晕车，可是睡着了，觉得出不来气儿，就大声地喊：我要吃咸菜呢！我要吃咸菜呢！叔叔赶紧把我抱起来，喂我吃了晕车药，一车小朋友都笑着学我，吃咸菜呢，吃咸菜呢。笑的我也不好意思了。妈妈小时候真的傻。”

“哈哈哈……妈妈太搞笑了，哈哈哈……”

“在大院里妈妈说三种语言，在家河南话，学校山西话，大院里说普通话。厉害吧？对我最好的是邻居严叔叔，军医，负责大院里的卫生室。还有吴大鼻子叔叔，大头叔叔，胖阿姨。小伙伴可多了，团长家的女孩小四儿跟我玩得最多，以前常去他们家玩，团长总问我：喝啦汤了吗？我不懂，团长说：你们河南人爱喝汤嘛。小四儿笑：河南大裤裆，天天都喝汤。”

“为什么？”

“咱们不是早晚喝汤吗？外地人不是，你二姐在长沙不是一天三顿米饭么？”

“他们渴不渴？不喝汤？”

“不知道，喝水吧可能。”

“还是咱这儿好，是吧？”

“当然！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烂狗窝。我们要爱家爱国，你是哪里人呢？”

“我是中国人！”

“对！我们是中国人！我们爱自己的祖国！好了宝贝，该睡觉了。”

“再讲。”

“哦，我差点忘了在山西临汾闹地震的事。大年三十晚上拉警报，大家都睡了，我吓得光脚就往楼下跑，只穿了个秋衣裤头，开头不知道冷，后来看没动静，你外公就上楼拿衣服，把新鞋子也拿下来了，我和你舅舅不管三七二十一穿上了，脚上都是土。”

“地震了没有？”

“没有。防了好长时间，从冬天到夏天，天天防，警报一响就往下冲，有一次，你舅舅正拉屎呢，没擦屁屁就下楼了，笑死了。”

“哈哈……”

“后来干脆住在防震棚里，你舅舅有病住院了，你外婆看护你舅舅，你外公随部队去了杭州，我带着你阿姨住在防震棚里，邻居严叔叔给我们做饭吃，老下雨啊，被褥都是湿的，我和阿姨就上楼睡了，半夜警报又响了，严叔叔带着我们冲到楼下，我就记得大雨中，我穿着雨衣坐在板凳上，雨衣里，你阿姨睡的正香，妈妈才比你阿姨大7岁，我就十岁多点吧，那风雨中的相依为命的感觉真难忘啊。”

儿子有点迷糊了，我的思绪却回不来了，我记忆中的第二故乡啊，我曾魂牵梦绕的地方，多少次梦回，不见你最初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