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红烧茄子

每到夏天的时候，我家的餐桌上总少不了一道大菜：红烧茄子。

说它大，倒不是它有多么金贵，或者出场的时候所用的餐具有多么华美，主要是因为它的分量比较多，出镜率一直高居不下。

通常是一桌的碟儿啊盏儿啊都预备齐了，我就会一边吆喝着“菜来了”，一边乐呵呵地用软布垫着把这盆红烧茄子端出来。茄块儿切成菱形，炸得金黄，然后糊个八角和蒜瓣，兑水，煮沸，起锅。再配几瓣儿红鲜鲜的西红柿，撒一撮儿绿汪汪的香菜，临上桌前滴几滴麻油。红绿相间，香气扑鼻，光看着闻着都是好的。

这道菜我一做就是十年。先生不能吃凉的，即使是在闷热的三伏天，我也是隔几天就要做一次的。一则吃来热腾腾，二则我做的家常菜里，这是先生最喜欢的。每每看到他吃得唏哩呼噜、大快朵颐的样子，我就很有一种自豪感。

这个夏天，对我们家来说，最大的事情就是要拆迁了，住了几年的小院将被一座座高楼代替。我一直希望有一个新的家，但临近别离，心里仍有小小的伤感。每次吃饭，只要不是大太阳晒着，或者阴天下雨，我们都会把饭桌搬到院子里，一家人围坐着，一边吃一边絮叨，一顿饭的时间被拉得很长很长。

又是一个黄昏，小院里一派宁静祥和。大怪小怪笑眯眯地讨论着关于恐龙的知识，小米麦片粥熬得正好，一小盆儿的红烧茄子正袅袅地散着香气。

“吃吧，你最爱吃这个了。”我盛了一小碗儿递到先生面前。先生看看我，很夸张地做了个幸福的表情，呼呼噜噜吃个净光。小怪也学着爸爸的样子，连汤带汁地把香喷喷的菜送进肚子里。我吃得不多，一碗粥就是一餐的饭量了，但心里却是满满的欣喜。有一个经典的句子，叫“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就先抓住男人的胃”，看着这大小两个男人对我的厨艺心悦诚服，餐桌上一派风卷残云，那种感觉绝不仅仅是“幸福”一个词语就能形容的。

饭后，依然坐在院子里闲聊。先生对我说：“给你说件事呗。”“嗯？”我疑惑的目光停在他的脸上：“是不是，犯错误了？坦白者从宽！”“那倒不是。就是，就是……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咱家以后别做红烧茄子了吧？”

他的话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吃这么多年了，每次都恨不得一口吞进肚子里，这下口味儿变了？我盯着他的眼睛，等待答案。

“其实，我最不爱吃茄子，特别是这个红烧茄子，可是看你一直那么热情，就没好意思说。”他挠挠头，一脸苦笑。

“哈哈哈！”瞬间的愣怔之后，我仰天大笑，然后邪邪地看着他：“你猜，我想对你说什么。”“难道……难道？”“对，我也不喜欢吃，要不是看你吃得狼吞虎咽的，我才不会做。”话语落地，四目相对，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夜里看书，重新找到欧亨利的那篇《麦琪的礼物》，直到读出了眼泪。生活也许永远不会像小说那样情节曲折，扣人心弦，但生活中从来不曾缺少爱，它也许就藏在为对方烹饪一粥一饭的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