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产争夺战
让姐妹反目成仇
2006年6月16日中午,在济南工作的江芸突然接到姐姐江晓雯打来的电话:“小芸,咱妈突发脑溢血,爸送她去医院时发生了车祸,正在人民医院抢救,你快点回来……”江芸的心倏地悬起来,下午5点多,当她包车从济南赶到烟台人民医院时,父母已宣告不治。
姐妹俩悲痛地料理完父母后事,面对遗产时,两人产生了矛盾。父亲江永新生前在烟台市芝罘区北大街经营着一家酒店,资产约100万元,并留下了200万存款。江芸首先提出将遗产平分,江晓雯马上反对说:“这哪儿行,难道你把父亲的话都忘了?”江芸不高兴地说:“父亲只是说说而已,你还当真呀?”
父亲到底说过什么,让江晓雯不同意与妹妹平分财产呢?
原来,1992年夏,母亲突患肌肉骨化症,身体变成了僵硬的“活石雕”,吃喝拉撒全靠人服侍。1995年春,江永新下岗了,为妻子治病几年,这个家已经负债累累,他打算开个杂货店谋生,可谁来照顾妻子呢?当时,江晓雯18岁,读高二;江芸14岁,刚升入初中,姐妹俩学习成绩都不错。他愁眉不展,不管让哪个女儿辍学,都会是他永远的痛。后来,懂事的江晓雯主动辍学来照顾母亲。
江永新的杂货店开业后,生意很好,不久他又盘下一个超市,接着开了一家酒店,短短几年就挣下300万元家产。平日,想到大女儿为这个家吃苦受累,耽误了学业,他就满怀愧疚,经常表示将来要分给她三分之二的家产。
2005年8月,江芸从济南大学毕业后,在济南历城区一家旅行社做导游。而早在2003年时,江晓雯跟家住烟台郊区的刘冲举行了婚礼。婚后,江晓雯放心不下母亲,便让丈夫跟她住到娘家。由于她双侧输卵管严重堵塞、粘连,一直没有怀孕。直到2006年4月,她通过人工授精手术终于如愿怀上了孩子。
2006年7月2日,江晓雯和刘冲带着香烛和清酒,去公墓给父母烧“二七”(当地指人亡故后第14天)。早到的江芸跪在父母坟前,指责姐姐想多分遗产,江晓雯也跪在坟前要父母评理,争吵再次升级。江芸突然冲过来,拾起地上的酒瓶,一下子把姐姐砸晕了。
这次激战,导致江晓雯腹中的胎儿因缺氧而不幸流产。江晓雯在医院做完清宫手术后,回去就连推带搡地把妹妹赶出了家门。
随后,江芸向芝罘区人民法院提起诉讼,诉请法院保护其二分之一的财产继承权。2006年8月8日,芝罘区法院一审认为:江永新平时的口头表态不能作为江晓雯要求继承三分之二遗产的证据采信,因此,法院判决两人各自继承父母遗产总额的50%。
100万元买不到姐姐的救命骨髓
2007年9月1日,江芸突然出现高烧、盗汗和经血过多等症状,在烟台山医院被确诊为急性粒细胞型白血病。医生告诉她,要治好这种病,只有进行骨髓移植,一般情况下,血缘关系配型成功率为25%,而非血缘关系成功率只有十万分之一。
医生的话让江芸立即想到了姐姐,但转瞬又自我否定了:“我跟她比仇人还仇人,哪能低声下气地去求她?”于是,她边做化疗,边向中华骨髓库求助。
然而,焦灼地等待三个月后,中华骨髓库一直没找到合适的配型,而残酷的化疗、反反复复的高烧、昏厥和呕吐,把她折磨得死去活来。
在强烈的求生欲望驱使下,她决定亲自去求姐姐。
5月18日中午,经医生允许,江芸独自离开医院,叩开了姐姐的家门。江晓雯一见是她,如临大敌,“哐当”一声将门关得严严实实。江芸在门外声泪俱下地喊了半天,门内悄无声息。
生命之门被堵死,江芸精神恍惚。跌跌撞撞地回到病房,她的心被沉重的忏悔淹没了,于是继续给姐姐发短信:“姐,到现在我才明白,冰冷的钞票远远没有温暖的亲情重要,我错了,求你原谅我!”“姐,念在亲妹妹的分上,求你来做配型救我,我还年轻,不想死……”
然而,一条条短信如石沉大海,江芸悔不当初。以前,姐姐什么都让着她,她还记得姐姐辍学的那个晚上对她说:“妹妹,妈妈我来照顾,你好好读书就行。”那晚,姐姐蒙头哭了一整晚。可是后来,她为什么要跟姐姐争夺财产呢?姐姐付出了那么多,拿三分之二也是应该的!赢了财产,丢了亲情,最后反而需要亲情来救命,这是上苍的惩罚吗?她想着想着,泪水打湿了枕头。
第二天,江芸来到酒店。一见到姐姐,她就跪在地上抱住姐姐的双腿,哭着说:“姐,过去是我不对,求你救救我!”随后,她拿出两张银行卡:“卡上还有100万,全都给你……”
妹妹突如其来的忏悔,令江晓雯一时束手无策。她愣怔片刻后冷若冰霜地说:“你走吧,我不稀罕你的钱!”说着,她掰开了江芸的双手。江芸身体本就虚弱,加上急火攻心,突然昏倒在地,江晓雯只好把她送回医院救治。
求生还是求死的艰难抉择
2008年6月15日,江芸从昏迷中醒来。她简直不敢相信,姐姐竟提着水果出现在病房里,同时还给她带来了一顶漂亮的红帽子!
“姐——”江芸哽咽着叫了一声,泪水汹涌而出。这一声呼唤,也把两颗隔膜已久的心拉近了。江晓雯擦着眼泪对妹妹说:“过去的都让它过去吧,姐明天就来配型……”
江芸不知道,姐姐从拒绝配型到同意相救,内心经历了激烈的争斗。自从跟妹妹断绝关系后,江晓雯每次只要想到妹妹对自己大打出手,并导致她流产的事,就痛苦无比;更让她难过的是,上次流产还让她患上了严重的子宫颈口松弛症,使她第二次做的试管婴儿发育不到两个月就掉胎了。但妹妹一次次地哀求,特别是看到妹妹昏迷,江晓雯心中渐渐产生了同情与自责。最终,亲情占了上风,她答应了妹妹的请求。
第二天上午,江晓雯接受了血液配型检测。10天后,结果出来了,她跟江芸的血型有8个点位高度吻合,完全符合捐髓条件。江芸看到了生的希望!
然而就在当晚,一直没露面的刘冲出现在病房里。他欲言又止,几次三番,最后终于鼓起勇气说:“你姐可能没告诉你,她怀孕快3个月了。”江芸还没来得及高兴,却发现刘冲的眼角泛起了泪花,他接着说:“医生说捐髓得把胎儿打掉,你姐这是第三次做试管婴儿,上次流产时医生就说,她如果再流产,就永远怀不上孩子了……”江芸的笑容霎时凝固了,刘冲又默默地坐了一会,不知说什么好,才起身离开。
7月25日晚,江晓雯打电话告诉妹妹,第二天来烟台山医院做流产手术。江芸又高兴又难过,对那个即将失去的小生命,江芸心里也有痛苦和不舍,可求生的意愿使她对明天充满了期待。然而,到了次日约定的时间,江晓雯迟迟未露面,江芸打她的手机也一直关机,难道姐姐反悔了?
就在江芸万念俱灰时,8月2日上午,江晓雯焦急地打来了电话:“你姐夫太顽固了,上次我要去做流产手术,他把我锁在屋里,还把我的手机没收了。今天我趁他不注意才溜了出来,我马上去毓璜顶医院拿掉孩子,你等我!”
江芸的心骤然悬起来,她想起因为自己,姐姐已经失去了两个胎儿,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做妈妈的机会了!不行,我不能那么自私!这样想着,她拨通了姐夫的电话,让姐夫尽快赶到毓璜顶医院,紧急拦截姐姐堕胎。
刘冲接到江芸的电话,既意外又感动。尽管他也希望江芸能得到救治,但为了保住自己的血脉,他还是直奔毓璜顶医院,将即将走进手术室的江晓雯拉了出来。
8月10日晚,刘父刘母提着果篮来到江芸的病房里,他们齐刷刷地跪在江芸面前,请求她放过江晓雯腹中的孩子。看着满头白发的花甲老人跪在冰冷的地上,江芸心中刚刚燃起一点点生命之火又灭了。老人流着泪说:“孩子,我们对不起你,我们刘家只有这一根血脉了……”
江芸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在生与死的抉择中,没有人愿意选择后者。
礼让生命换得亲情归
一夜无眠。第二天一大早,江芸撑着虚弱的身体,乘船来到隔海相望的大连。安顿好后,她拨通了姐夫的手机,她恳请姐夫将手机交给姐姐,她只说几句话。
寂静了片刻,话筒里传来姐姐焦急的声音:“妹妹,你现在怎样?姐一定想办法出去救你!”
江芸极力克制着哭泣,尽量用高兴的语气说:“姐,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已经找到骨髓了,马上要到大医院做手术,你就安心生宝宝吧,等我做完手术就来看你。”
听到这个消息,江晓雯激动地说:“真的吗?妹妹,你在哪里?姐马上去看你!”
“姐,你不用过来,我现在在做封闭治疗,医生不会让你见我的,而且医生说这段时间要少用手机,尽量减少辐射,我身体康复了再联系你吧!姐,我只想跟你说,谢谢你,你原谅妹妹以前的错误,好吗?”江芸说到这里,忍不住流下泪来,在可预知的生命的最后时刻,她再次乞求姐姐的原谅。
江晓雯不明所以地说:“妹妹,过去的事不要提了,你永远是我的亲妹妹,这是不能改变的。你安心治病,需要钱的话跟姐说!”江芸流着泪挂了电话,姐姐的话卸下了她心中的包袱,她现在已经无牵无挂了。
得知江芸找到配型骨髓后,刘冲放松了对妻子的看管。江晓雯第一时间去了烟台山医院,妹妹曾经住过的病床却空空如也。那一刻,她的心狂跳起来,她找到医生询问,医生告诉她,江芸已经转院了,却不知道转去了哪家医院。江晓雯回想妹妹说过的话,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妹妹可能对她说了谎,她找遍了烟台大大小小的医院,却没有发现妹妹的影子。打她手机,总是关机。她只能祈祷妹妹说的是真的。
随着她腹中胎儿一天天长大,江晓雯只好安心待产。12月26日,她顺利产下一男婴。她准备满月之后去济南、北京等医院寻找妹妹。
可江芸的病情已经一天天恶化了。2009年1月2日上午,她出现了呼吸衰竭症状,医生为她注射了国际先进的“黄金组合型”抗生素后,她才从长达39天的昏迷中虚弱地睁开了眼睛,医生说,这可能是她最后的时间了。于是,她让医生打开手机,拨通了姐姐的电话。
等了这么久,却等来了这样一个噩耗,江晓雯一下子瘫倒在沙发上。她心如刀绞,立刻抱起孩子,乘飞机赶到了大连市中心医院。
那是她的妹妹吗?鼻孔中插着输氧的管子,头上那顶红帽子与她苍白的脸色形成了鲜明对比,一见面,江晓雯忍不住失声痛哭:“妹妹,你咋这么傻,不让姐救你呀……”江芸努力挤出一丝笑容,目光集中到孩子身上。江晓雯将她的右手放到孩子粉嫩的小脸上,让她轻轻摩挲着。江芸嘴唇翕动着,江晓雯将耳朵凑上去,终于听清了妹妹的话:“剩下的70万,留给孩子……在枕头下面……”然后,她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2009年1月9日,江晓雯从殡仪馆领回了妹妹的骨灰,安葬在芝罘区永安公墓。她抱着孩子,久久地站在冷冰冰的墓碑前,泪如雨下。如果有来世,如果可以选择,她依然会选择这个妹妹,而且要好好地疼她,照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