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子口的老槐树腰上张贴禁猎令那天,司戈奇在山谷遭遇追猎了两天的狼。依了盖大红印章的禁猎令,往后不仅山里禁猎,且户户的猎枪也必须上缴。
此时的司戈奇血液汩汩作响,肌肉也张扬地鼓胀起来。母狼耳如尖刀般挺立,毛发灰色间杂着黄白,头颅硕大。即使丛草遮蔽,他仍能想象对手体格是如何地强壮。同时,他的眼角余光敏锐地等待着——他明白,今天的对手绝非一只。
母狼试探性迎着他缓慢前行,待身体完全暴露,他突然意识到对方的缓慢是缘于身怀有孕,紧扣扳机的食指悄然松弛。
稍微犹疑,斜刺里一道黑影便劈头盖脸从天而降。虽然心存防备,且本能地身体后倾,还是被狂风般扫过的狼爪刮破肩头。这只体格更大的公狼,前爪象征性地一点地,立即警惕地回头张望着近在咫尺的他,几乎眨眼工夫,便再次凶猛地扑来。
司戈奇迅疾拔出腰刀,收紧刀柄置于自己腰侧,刀尖稍上斜倾——便是寨民传说的司式绝杀。待血盆大口的公狼全身腾飞,司戈奇一声怒吼与狼的号叫在半空中霹雳般碰撞,惊得公狼一个颤栗。“噗”地一声钝响,刀入狼腹。直立的狼体,犹如人似地与他几乎贴到一起,瞳孔里映照着猎手刚毅的微笑。
在公狼重重地摔倒之际,司戈奇翻身端枪,对准仅十步之遥的母狼头部。望着他和他的枪口,母狼放慢脚步,似作犹豫。同样稍显迟疑的他,还是扣动扳机。“啪”地一声枪响,母狼左耳被子弹打飞,“嗖”地被一股白烟钉在不远的树上……
那是司戈奇生命中最后一次狩猎。
当他一路盘算着出售了狼皮做些什么返回寨子时,政府人员早候在他家门前。对待野兽经验十足、自信满满的司戈奇,面对政府人员却束手无策。一遍遍手抚那杆泛着暗光,从爷爷手里传下来的猎枪,久久不忍松手。最终他只得泪噙在眶,连声叮咛:要善待那枪。政府人员诺诺应承,出了门,随手把枪甩进满载横七竖八的猎枪的车上,绝尘而去。
司戈奇先是起了满嘴燎泡,水烫一般,大如珍珠小似米粒。尔后的几年,四季都守着药罐子。昔日沾了枕头便响起山摇地动的鼾声的他,从此再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双眼一闭,便是跟猎物较量的过往。后来,有半夜回寨的人说,曾看见司戈奇手握猎刀,在月光下走来走去。次日问起他,竟回答,没有的事。邻村郎中还说,司戈奇曾问过他死,一个猎人该怎么去死?没了猎枪,没了狩猎,他已不是猎人,怎能以一个猎人身份去死?泪水伴着惶恐,让他浑身瞬息缩成一团儿,宛若受了惊吓的孩子。
正当寨民纷纷传说他的一次次夜间梦游时,有人上山捡柴发现了司戈奇已死于雪野。不可思议的是,与以往冬日遭逢野兽,遇难而尸骨无存,仅剩衣物支离破碎不同的是,司戈奇除了脖颈被咬断外,其他大部分完好,甚至脸上的司式微笑都能识别出来。
依雪中足迹及咬伤,猎人们可以肯定,这一切由狼所为,且至少三只。果然,人们在林子深处找到一只腹部中刀的母狼,仅剩的单耳软绵绵地耷拉着,身子早已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