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是三年前离开家乡去上海打工的,那一年,俺才十七岁。记得那一天俺下火车后,在上海的街头溜达, 我不知道自己怎样找工作。我曾听在外头打工回家乡过年的人说,城里饭馆里招人,包吃包住还给工资,俺 觉得比家乡强多了,因此,俺经过一家饭馆总朝里打量,或停住脚步看一看,或干脆就进去问一下要不要人。 我问了好几家饭馆,都说不要人。
大概到上海后的第三天吧,我无意之中经过一家澡堂,门口贴着招收沐足师和收银员的告示。当时我不 知道沐足师是干啥的,但我想,既然招什么师,或许跟老师一样,需要很有本事的人,因此我没有指望做沐足 师,或许做收银员还可以吧?于是,俺战战兢兢地走进去问,你们需不需要人?店里的人问我会干啥?我摇了摇 头,忽然俺说道,俺收钱总会吧?店里的人笑了,他说,收钱也要懂电脑,你会电脑吗?俺摇了摇头,马上说,不 会俺不会学吗?俺又不笨!
这个人不再问我话了,只是在我脸上、身上打量来打量去,尤其盯着俺的胸看了好一回儿,他那样子,简 直要把俺吃了。俺虽然没有城里女人水灵,但自我感觉,我不难看,我的个子虽不高,约一米五八吧,但我的 奶子倒不小,乡下的一些骚男人,不盯我的脸看,唯独盯着俺的胸看,就象现在这个人,也是如此。他让我留 下手机号码,我说我没有手机,他就让我三天后过来问一下,用我就开始上班,不用就另谋高就。
三天后一大早我就去了,那个人说用我,又安排一个女的教我用电脑,其实也没有啥复杂,有会员卡的, 只要把会员卡号打在电脑上,输入手牌号和消费金额就可以了,没有会员卡的,直接收钱并输入手牌号就行 了。如此简单,我一个上午就会了,下午我就上岗了。
其实,俺根本就不想去城里打工的,只是爷爷奶奶死了,我一个人在家乡太孤独了,爹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出 去打工了。爸爸去广州打工,是随村里许多男人一起去的,据说他们在建筑工地打工;而妈妈据说是去深圳 打工,做啥工作她一直不肯说,俺也懒得问她,只要爸爸妈妈能寄钱回家就行了。可他们寄的钱很少,俺跟爷 爷奶奶还是过苦日子。他们都说,在城里赚钱不容易,俺也觉得,既然赚钱挺难的,当然也就寄钱不多了。
奶奶在五年前就死了,说起奶奶的死,我真的很辛酸。记得那一天,爷爷生病不能下地干活,俺又要上学 读书,自然帮不了啥,再说俺根本就不会干农活。奶奶七十多岁了,身体又不好,但那一天她还是下地了,昨 天刚下过雨,奶奶在乡间小路上滑了一跤,幸亏被村里人发现,奶奶被抬回了家。俺放学回家后才知道这件 事。俺见奶奶躺在床上,全身疼痛难忍,就让奶奶去看医生,奶奶死也不上医院。俺将事情告诉了爸爸妈妈, 他们说没空回家,只有等到万不得已才回家。
奶奶的病就这样拖着。好长日子后,奶奶的病看起来好些了,但她走路再也不利索了,老是颤颤微微的, 身子也站不直了。大概是一年后吧,有一天夜里,奶奶从床上滚下床,直到第二天早晨俺起床后才发现,那是 一个寒冬腊月,奶奶一夜躺在地上,不知是冻的还是怎样,她似乎不行了,俺立马打电话告诉了爸爸妈妈,爸爸赶 回来了,妈妈没有回家,直到一个多月后奶奶去逝,妈妈都没有回家。爸爸从镇里请来一个医生,医生替奶奶 瞧完病开了一些药,边摇头边走了。
爸爸陪了奶奶一个多星期,见奶奶一直躺在床上,身子很虚弱,于是对我说,奶奶一时半会死不了,他呆 着也不是事,还是回广州去了。俺记得俺死命地抱住爸爸,求他别离开我,别离开奶奶,可爸爸说啥也要走, 俺不睬他了,进里屋呆着,一天一夜没吃东西。我第二天早晨起床到外屋一看,爸爸的一个旅行包已不见了 ,爸爸肯定走了。俺扑在奶奶身上,放声大哭起来,奶奶脸上全是泪水,她拍着俺的身子说:“翠花……你可 要记得……你长大后……就是死了,也别打啥子工……”
俺记得当时爷爷坐在一张小凳上,一个劲地抽着旱烟,阴沉的脸上也流满了泪水。
几天后,我放学后刚走到家门口,坐在家门口抽着旱烟的爷爷,象个木头人似地对俺说:“你奶奶走了, 你去送送她吧,她没少疼你啊。”
我隐隐约约猜到发生了啥事,我飞快地跑进屋,俺发疯似地喊:“奶奶,奶奶,奶奶……”可奶奶一动也 不动,她已经听不见俺的话了,她再也不会醒了,我亲爱的奶奶,她在我早上离开家不久后就死了。想起这十 多年来,自从爸爸妈妈去城里打工,奶奶过的苦日子,俺们过的苦日子,我失声痛哭起来……
我心爱的奶奶走了,说真的,我连最后的一点快乐都没有了。我要么坐在家里发呆,要么望着空旷的大 山发呆,上课我也是恍恍忽忽,不但觉得上课没劲,更觉得人生一点意义也没有,一点快乐也没有……读书又 有啥用,将来还不是去城里打工,走老爸老妈的路?
由于村里娃儿越来越少,乡里唯一的一所小学早在几年前就拆了,幸亏我小学刚毕业,要不,上哪儿去读 书?就在我上中学时,乡里唯一一所中学又要拆了,俺只好上东山乡中学读书,由于路太远,俺只能住校,每个 周末回家,周一去学校。老爸老妈知道后,不要俺再读中学,俺说啥也要读!要是我也象村里的不少孩子那样 辍学,俺将来也只能是打工的命了!想起老爸老妈,俺打心里就厌恶打工,说啥也要多学点文化知识,或许将 来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此后,我就在东山乡上中学,每个周末回家,周一早上走,由于交通不便,好几十里的路俺都是走着去走 着回的,还要翻过一座大山。说真的,有好多次我经过那条河,真的想跳进河里死了算了。自从奶奶去世，爷爷更加沉默寡言了 ，一天跟我说不上三句话，不但爷爷更加孤独，我也更孤独了。想到奶奶在的时候，她对我总是问寒问暖 ，虽然过得是苦日子，可我毕竟感到了一份亲情，一份温暖，一份快乐……现在奶奶抛下我走了，也把我 仅有的一点快乐也带走了……
在寂寞与难耐中又过了两年。有一个周末，我放学后回家，想到又要见到爷爷了，我很开心 ，快步走回家去。当我走进家门后，我发现爷爷睡在床上，我就跑过去喊：“爷爷，爷爷，俺回来了！” 我见爷爷不吱声，便扑在爷爷身上，我一刹那呆住了，爷爷已经梆梆硬了，原来，爷爷不知啥时候已经死 了。我发疯似地跑出房门，对着空旷的大山一个劲地吼了起来：“啊……啊……啊……”
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世界末日了！那段日子，我多少次想死，想死，想死，可我又不想死，因为在我 的心里，我有太多太多美好的梦想了，现在就***，俺真的不甘心啊！
老爸老妈早就走了，据说老妈四年前生下一个弟弟，可老妈一直没有回家过，现在，疼爱我的奶奶 和爷爷也永远的走了，我更加孤独了，我的日子也更加难过了。俺好多次打电话给妈妈，要上深圳跟她在 一起，帮她带弟弟，可她死活不肯。她不是我妈，她太坏了，弟弟就可以我就不可以吗？我发誓我决不会 再对她好了，更不会再喊***了！
我象死尸那样，又过了大半年。本来，我也没有想到离开家乡的，更没有想到去城里打工的，可俺在 家乡过的日子实在太苦了！尤其是，只要我看见爷爷奶奶的那张床，我就情不自禁地想到了爷爷奶奶，想 到爷爷奶奶，我就一阵辛酸，我就要哭！不知有多少次了，我对着爷爷奶奶的床流泪，哭泣……
终于，俺下决心要离开这里，离开家乡了！哪怕死在外头，总比这样不死不活好！终于，有一天我收 到了爸爸寄来的800元钱，我就决定走了。上哪儿去呢？广州？深圳？深圳有那个可恶的老妈，我死也不去！广州有爸爸，可爸爸也是坏东西，俺死也不去！我突然想到了上海，东方明珠电视塔我在电视上看 见过好几回了，我好想上去看一看,再说,上海是我国最大的城市，早就在俺的心里生下根了，俺也早想去大上海见识见识了！于 是，我先乘长途车到了省城，又乘火车来到了上海。
回过头来再说澡堂里的事。其实，那家澡堂叫大东海洗浴中心，澡堂是俺们乡下的叫法。在我们乡下 ，把洗澡叫冲凉，而在上海就不这样叫，一般人把洗澡就叫洗澡，上海话叫“汰浴”，也有一些人士把洗 澡叫“沐浴”，因此，上海的澡堂要么叫“洗浴中心”，要么叫“沐浴会所”。当然，城里的许多澡堂， 已不单是洗澡了，早已多功能化了，譬如，洗澡时还帮你擦背甚至干脆就帮你洗，你洗完澡后，还有小姐 帮你按摩……城里的男人挺会享福的！这些是俺进大东海洗浴中心后慢慢才知道的。
俺在大东海洗浴中心做的头几个月，俺的活很简单，那就是收钱，收钱，收钱……刚开始时我很纳闷 ，不少男人的帐单不是199元，就是388元……妈妈的，洗一个澡还要几百元，跳进我们家乡的小河里洗澡，一 分钱也不要！我很想问洗的是啥子澡，但我又不敢问，不想问。一些来洗澡的老男人也怪怪的，有的还对 我笑，有些骚男人还盯着俺的胸看，有的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摸一下我的胸……
有一个老头子居然悄声问我，你愿意帮我做吗？搞得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总觉得，这些男人不 单是来洗澡，还有啥子吸引着他们。直到俺后来换了岗，做了按摩师，一切俺都恍然大悟了。原来如此！
自从那个老头子问我那句话后，我的心里再也没有平静过。这还不单是那个老头子的话让我好奇，更 是因为大东海洗浴中心员工“收入两重天”。我们前台的人的月工资都是一千多元，而那些沐足师的月工 资却是万而八千，虽然没有人问，也没有人捅破，但却是人人皆知的秘密。我们洗浴中心贴出的招收沐足 师的告示上就明明白白地写着：底薪不低于8000元……
没有想到的是，有一天夜里我的命运被改变了，不但每月工资至少万而八千，还有不菲的小费，当然，小 费的多少，取决于我们“无私奉献”的程度了。我不详细说了，要不，你们准要骂我“乡巴佬”了，因为 大家都懂的，而我却是一个啥都不懂的乡下妹子，你们叫俺“川妹子”或“辣妹子”也行！
事情是这样的，有一天我上夜班，俺正在餐厅吃晚饭，领班叫我到办公室去一趟，说老板有事跟我谈 。原来，老板让我转岗做沐足师，问我怎么样？我说我不会，老板说，沐足师其实是熟练工，或干脆叫糊 弄工，没啥难度的，只要在男人身上摸捏敲打就可以了，更重要的是要懂得男人的心理，满足男人的需 求，让他们开心就行，当然不能太保守，男人不开心不满足了，你也就没有生意了。
我早就知道，做沐足师收入很可观，但我总觉得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天上不会自己掉馅饼，男人不会 送钱给你，你赚那么多钱，要是没有一点牺牲精神咋行？老板看出俺的心思，在做我的思想工作，说现在 这个世界离不开钱，一切全要钱，有钱你就是爷爷，没有钱你就是孙子;有钱才能过好日子，没有钱就要 过苦日子；人生就那么几十年，真可谓人生苦短，你不想过好日子，那你来人世间干啥？而你要过好日子 ，没有一种拼搏精神，没有一种牺牲精神，你能过上好日子吗？
老板叽叽喳喳说个没完，而我也亲眼看见店里沐足师工资那么高，我的心里也痒起来了。我对老板说 ，我是有自己底线的，男女之间的那种事俺是决不做的。事实是，后来做了这个行当我就身不由己了，面 对金钱的诱惑，我的底线被冲了个落花流水，冲了个稀里哗拉，用一句官方的话讲，我成了失足女了。其 实，不是我想坏，而是男人们太坏，他们一步步让你就范，而你却一步步退却，总觉得自己一定会坚守底 线的，而你却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底线，失去了自我！
三年来，由于我的“无私奉献”，我也赚了不少钱，可以说，我已是一个富婆了。俺跟另外一个姐妹 租了一套高档公寓房，每月租金就是7000元，我跟她一人出一半。店里是包吃包住的，但我们俩为了接更 多的私活，赚更多的钱，才自己租房住的。我打算，我再大干几年，那时候，俺就找个男人好好过自己的下 半辈子了！我要活得比老爸老妈还要好!将来，我决不让我的娃儿成为打工的命，我要让我的娃儿过的日子 ,比城里的孩子还要滋润！
我相信我的未来决不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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