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内的“学无用处论”
此文作于2009年7月19日，原发于本人新浪博客《大学内的“学无用处论”》。
在近几年高校扩招的大背景，和近一年的金融海啸背景下，新的一轮“读书无用论”在抬头，乃至漫延。比如近期大家关心的重庆有1万多名高中毕业生不报名高考。
对高校外的情形暂不作评论，本文中我想要讲的是大学校园内的“学无用处论”。所谓“学无用处论”是指部分学生（甚至有些教师）认为大学学习的都是一些无用的东西，进而放弃在学业上追求进步，甚至失去人生目标。这是“读书无用论”在大学校园中的一种体现。如果放弃了深造机会，及早投入社会中去还有一些积极意义的话，校园内的“学无用处论”则对在校学生的专业学习乃至人生目标带来了非常大的冲击。许多人在此指导思想下，浑浑噩噩，无所事事，以至于真的就找不出一些可干的事情来了。当这些同学成为学长，就会将他们的这种体验直接传递下去，使更多低年级同学更早地也陷入这种徘徊之中。
现在的大学生难，难在两点：（1）大学生活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新生进入大学一般都会有一个迷惘期，过这个坎不容易，尤其是很多同学在中学时被过度地剥夺了自己的想法；（2）过了新生的迷惘期，可能会掉入更难以克服的“学无用处”沼泽，在这个沼泽中，大学生更加迷惘。于是，一些我们不愿看到的现象出来了：学生大量逃课，对所谓无用的课、不重要的课采取应付的态度，在有些课程的作业、考试中弄虚作假，等等。这些现象严重地影响了学习风气，更为痛心的是，影响了青年学生的世界观和人生观。
要继续将此事说下去，需要首先说清楚，大学内学的东西真是无用的吗？或者换个角度，大学学的东西是否真的有用？
每个专业要开的课程都是在教学计划的要求下进行的。教学计划是在全国性的专业教学指导委员会的宏观意见指导下，根据学校定位和专业特色，兼顾学科发展要求而设定的。教学计划的修订被当作专业建设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就计算机专业而言，美国计算机协会（ACM）每隔几年会出一个指导性意见，我国的计算机专业教学指导委员会和各高校也在跟踪着相关的进展。所以，我们的教学计划是全面考虑了学科发展要求的，是具有时代性的。尽管有一定的滞后性，尽管在专业教育和通识教育方面有折衷，但教学计划中设置的课程，尤其是基础性的知识，却是指导终身学习和终身就业能力的根基。大学教什么，并不是某个没水平的人胡乱拍脑袋拍出来的，教授们也并不是傻到只会教点这些没用的东西。
回想自己在上大学的时候，学无用处论的声音是有，但是很小。不是说那时教的就多么有用，反而是教学内容和方式比现在更加单一。但是师生们也不那么“傻乎乎”地过着日子，没有太多的消沉与所谓的苦恼。分析原因却发现，目前的学无用处论却真真切切是社会进步的表现。早20年前，只有少数人有上大学的机会，顶着诺大光环的大学自然不会被人批来评去，师生们就在那种宁静中做着现在看来的傻事。而今上大学的人多了，上过大学的和没有上过大学的、懂教育的不懂教育、有科学素养的没有科学素养的，人人似乎谁都可以发言谈谈大学应该如何办，这种混乱也就成为历史发展中必须经过的阶段了。这绝对是社会进步标志之一。
我赶上了毕业后分配工作的尾巴，早20年前的校园里不关心有用没有用的另一个因素是学生们不用考虑知识的用处，反正工作会有的，上班后除非犯大错误，你可以在单位呆一辈子，不会的东西有的是时间补。而如今毕业生需要在就业市场上抢饭碗，自然可用之人才能站稳脚跟。于是产生了学生、家长、包括教师对教育实用化的强烈要求，这种要求必然促进高等教育的发展。这是进步之二。
社会发展的节奏加快，学生需求呈现出了一种非常强烈的多样化态势。老实说，高校在这方面做的不够。或者说，这也是我们高等教育发展的的瓶颈。中国高等教育资源仍然缺乏，不是说大学少，而是离个性化地培养学生的要求差距太大。对外交流扩大了视野，人们看到了国外高等教育的灵活性和个性化，这与我们的现状产生了鲜明的对照，不满自然会产生。这实际上也是进步的体现。这是进步之三。
既然肯定了“学无用处论”的积极意义，那我们就赶紧改革。但我要遗憾地告诉你，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从当前条件来讲，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甚至有可能是，目前的方式正是我们要坚持下去的。
就条件而言，学校的师资，都是在目前的模式下培养出来的，根本性的改变不可能。学校的设施、设备，也还达不到理想的个性化培养的要求。实际更大的阻力，恐怕还是来自于学生群体，其中核心的东西是科学素养。
为什么这么讲？大家对国外的培养模式很羡慕，从问题入手，用到什么学什么，不像我们总在追求一种体系的完备。西方重分析，而东方重综合。东西方思维模式上的根本差异，使大家羡慕的模式无法在国内推广。我的观点是根本用不着照搬国外模式，而是需要不断改进我们现在的模式（不仅是在大学），完善和发展出具有东方特色的模式来。
先谈科学素养的影响。西方科学从传统上是不讲实用的，古希腊的前贤们为科学而科学，造就出了一大批唯美主义的大科学家们，其实追求科学的精神也根植在当代人的潜意识中，成了他们创造一个个科学奇迹的坚强后盾。我们考察西方高等教育的时候可能更多地看到了大学生们似乎不学理论，却忽视了背后的这种强大背景。而中国从古代科技开始一直是强调实用，以至于发展后劲不足，在明代以来沉沦，直到新中国成立以来才重新开始追赶。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读书好了，就要与大众脱离。我们的教育走的是一条思辨的道路，教育中强调背经典，佛家的修炼、道家的悟道，都是在实践之外开展的。我们的文化和教育传统是与生产实际脱离的。
在科学素养基础的影响下，西方学生在解决问题中会去关注问题背后的东西，而我们的学生只会解决问题就了事。就象我在多媒体技术中尝试过的一样，学生会处理图片了，认为这东西真有用，而丝毫不能进入重视了解图像编码算法和标准的阶段。
怎么会这样？国外高教的前提是，学生的科学素养已经在大学前树立起来了。我在读到黄全愈的《素质教育在美国》时，很震惊，他小学二年级的孩子就已经在像模像样地查资料、写论文了，论文中需要写参考文献，注明引用。而我在当时，已经在大学教书几年后，对学术规范的很多东西不了解。反观我们的学生，在进入大学之前走的完全是一种违背人才培养规律的方法。学习动力全建立在考试上。淮南为桔淮北为枳，直接搬必然有水土不服产生。中学该做的事没有做，我们的大学不能直接享受基础教育阶段带来的良好惯性，反而是需要在短时间内补上甚至扭转对学习的歪曲看法，用讲授的方法，期望在短期内将学生引入正轨。
这点发现难免让人沮丧，老祖宗在社会科技发展与教育之间脱节的债要由我们这个年代人去偿还，中小学欠的债要大学还。这个债是需要较长的时间才能还上的。这也说明，在融入现代科技发展的主流的道路上，教育需要做的事情很多。
“中庸”的思维告诉我们并无绝对的是非。“学无用处论”的抬头和漫延在近年来突出了，这只是一个现象，克服这种现象并非只能按西方教育模式去解决。我们传统教育无论从效率还是对人的长期影响而言，还是有其可取之处的。如何扬长避短，需要探讨和实践。从科学方法论领域，中国古代哲学思想受到关注，也启示我们不要轻易丢掉这个传统。
这是一些可能没有用的言论，至于今后如何，走着瞧。这是一种实用的思维了。实用主义者们更关心的应该是：现在怎么办？
在这个长期的过程中，需要每种角色做的事情是不一样的。需要行动的包括教育管理部门（包括政府）、教学管理单位（承担教学任务和教学内容规划的指导委员会、院、系、教研室）、教师和学生。
我已经动笔写“对大学‘学无用处论’的检讨”，一时还写出不来。暂用我的实用主义观点，想对我的学生说几句，希望有些同学尽快走出“学无用处论”的误区。即使改革会达到那种绝对“学则有用”的状况，但改革一定需要持续若干年才能见效。但每个人的青春都只有一次，人生当中最好的学习时间也就那么几年。如果实在不愿意学规定的东西，也请混个及格，而不是完全放弃，指望着老师手下留情，放你一马。因为靠自己混个及格，尚能在用时知道有过这个事，找XX书看就行了。
还有一个有趣的现象，讲“学无用处”的学生，尤其是强调这个观点的，几乎都是未投入学习的。这和“盲人说东西不好看，聋人嫌乐曲不动听”是一个道理。就拿计算机专业的同学来说，很多同学翻翻课本，尽是公式，就说全是数学，全是理论，没有用，不学了，而有些同学已经进入了算法分析、设计的殿堂了，而有些同学还不知道“数学在科学体系中处于何种地位”，很悲哀。还未开始学习，有人说过这门课没有用（同学们恰恰没有考察发言者成绩单上红灯一片），不加思考地也说这种东西无用。有人学了个绪论，感觉课程难，也推出“学无用处”的屎盆子来。个别同学追求个性，不去投入努力学习的大流，同时又在缺乏自己的体验情况下人云亦云，这种现象不可理解，唯一的解释可能是逻辑推理方法有问题或者是意志品质的问题了。
对于至今以“学无用处论”为盾牌不投入学习的同学，他可以在若干年后说，我被那个特定的历史时期耽误了。说这话时，不要让任何人听见。新文化运动的先驱们、开国的先烈们、在艰苦条件下抗起科技振兴大旗的前人们、被文革耽误了的那一代，包括我这样接受了已经走入正轨的大学教育的老大学生们都有意见了，可能连你的下一代也会对你有看法。随着历史的发展，每一时期有每一时期的特点和待解决的问题，活在当下，明白道理，就是要将眼下的事情做好。
如果我讲的这一段不明白了，翻开马克思主义原理课本，仔细研究一下“事物的发展总是螺旋上升的”。这恐怕又是所谓没用的东西吧。
- 2楼jiangxuqaz昨天 16:38
- 润物细无声
- 1楼lfmilaoshi昨天 23:18
- 随风潜入夜。。。。米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