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亲人
一
“我是朝鲜人民的儿子！”
“啪”“啪”顿时，这一个灰头土脸的年青人脸上就出现了两个鲜红的掌印。
“说，你到底叫什么？”此刻，屋子里沉寂了很多，身旁的战友都感到了事情的不对劲，这次，老班长似乎是动真格了。
“我就是朝鲜人民的儿子！”这个青年一点也不为此所动，依旧那么执拗。
老班长也一改平日里温和的神色，他气得满脸通红，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脸上的皱纹如山脊似的凸显起来。
“我当兵二十多年，还没见过你这么犟的兵！”说完，又举起那张布满老茧的手，一边的战友连忙抱住老班长，另一边也开始劝起了那青年。
清川江畔，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土岭的四周铺上了厚厚的一层白，泥墙外冷，稻草盖的屋子里也泛起了寒意。这些志愿军们，也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冷的地方过冬。
一个战士扯住了青年的破布衫，另几个则立在火炕边，围着老班长念着：
“老班长，您消消气，他才入伍。”
“是啊，一个新兵蛋子，至于吗……”
同时，有个战士也在“开导”这个新兵：
“哎，你到底叫啥？快说吧，老班长都……”
但他依然不说。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那么犟？干脆，你叫‘犟子’得了。”
“算了算了，不愿说算了。”老班长开口了，他盘腿坐在靠墙的火炕上，一只手搭着一条腿，另一只手则夹着烟，静静地点着、抽着，一会儿后，他终于不打颤了，只将身体缩得更紧了些，而一旁的战士也相互偎依着，只有犟子低着头，紧紧地抱住自己。
二
土岭上，敌人收起了攻势，但时不时还是有飞机从头上飞过，战壕里，只有几个人还在放哨，恰好，老班长和犟子在同一条壕沟里。
“犟子，犟子！”老班长扯着嗓子，低声地喊着。
“嗯……哎，哎。”犟子咬着牙，使劲地绞着衣服，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说你……你到底叫……”老班长不禁一个抽搐，片刻后才缓过来，干裂的嘴唇发出一个声音来：“你到底……到底叫啥呢？”说完像是完成了某个使命一般，轻松地叹了口气来。
“我……我没名。”犟子支支吾吾地说出了口，一阵风吹过，吹得他们连打了好几个哆嗦。
“啥？”老班长不禁放出声来，跟着他站起身来，确定没事后，又继续问道：“你说啥？”
犟子被老班长吓了一跳，翻倒在地，爬起身来，才从嘴唇里一张一翕地发出低低的声音：“我……没名……我，我什么也没有，鬼子一来就没了爹娘……”
“好了好了……”老班长连忙抢过话来，“你有党有国家，你什么都有，你还有朝鲜人民哪！”
尽管如此，犟子还是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突然，一架飞机突然冲了下来，“小心！”老班长急忙扑向了犟子，一个弹坑，恰好就落在犟子站过的地方。
三
“老班长！”
犟子被老班长重重地压在怀里，几个战友赶到了他们身边，一个劲地喊着：“老班长！”
此刻，犟子脑子里一片空白，而朦胧中他似乎看见了什么——阿玛尼！犟子看见阿玛尼在喂自己，那时他发着高烧，是阿玛尼穿过了敌占区采的药，还有，只有那时他才想到了“妈妈”这个词，曾有无数次他都想叫出来，但内向的他是不会叫的。犟子的脑海里还映着阿玛尼那心疼的微笑，记得她总会第一个给他香喷喷的苞米，他永远也忘不了，她们待他……如亲人！
“犟子！犟子！”
隐约间，犟子听见了战友的声音。
“太好了！犟子醒了！”战友们高兴地都快叫出声来了。
很久以后，老班长也醒了。
众人扶起了老班长，把他靠在壕沟的土壁上。“敌人快攻上来了，我们要走了，犟子，你留下看老班长！”战士们说完就匆匆忙忙赶上了前线。
“嗯！”犟子从未有那般的斩钉截铁过。“他是我的亲人……”不知犟子有没有说出口，在他的耳边，只有连绵不绝的枪炮声。
犟子坐在老班长身旁，仿佛那时他才看清了老班长的模样，他又干又瘦，躺在地上就像一根烧光的木炭，黝黑的脸上布满皱纹，一道一道，深得像山沟，看上去只有眼珠与颧骨高高地凸起，头颅以下，一副骨架勉强撑起他的身体。
“犟子，还好吧？”老班长的声音是从齿缝间挤出的。
“嗯……”而犟子早已忍不住，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
“记着……你……就是我的亲人……”
犟子不敢作声，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战壕以外，志愿军的呐喊声响彻云霄，敌人的炮火很猛烈，好几次，炮弹就落在犟子的边上，接着，炮弹溅起的泥土，索性把犟子给埋了。
不知多久，枪炮声停了片刻。一边的犟子想拍掉身上的泥，但刚抬起手又缩了回去。
“身上有点泥，倒还暖和些。”犟子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老班长！”他叫了出来，他想起，老班长已很久没动过了。
“老班长！”犟子摇了摇老班长。大概很久，老班长醒了，发出一声：“哎……”
四
“老班长！你……”这是犟子的声音，哭声里夹着叫声。
“呵……老班长没事……”老班长的笑声很艰难，“我走了，就埋这吧。”
“不……”犟子哭了，哭得撕心裂肺，“你是我的亲人……”
“嗯。”老班长合上了双眼。犟子不再说什么，他只紧紧地抱着老班长，不知过了多久，他就那么紧紧地抱着。
清川江畔，大雪依旧，土岭上枪声不绝，不知过了多久，土壕里头出现了一对冻僵的志愿军，他们一老一少，紧紧地抱着，远远望去，就像一对阔别良久的亲人。
文章作者：吴华杰学校：广丰县实验中学 指导老师：夏能位 林云霞邮编：334600联系电话：138703661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