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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殡 （小小说）
安徽省萧县中学七（9）班 许浩天
龙城市公安局长的脸黑得像一块铁，人都叫他老铁。老铁姓赵，小名黑蛋。
老铁的名号在老家叫得响，老家的人在乡里，县上都趟得开，赵家的人都觉得饰了脸，心里很爽。赵家的后生自觉得上面有老铁罩着，在街面上横行霸道的，比城管还张狂，什么案子都敢犯，当地的公安不敢管。
赵家的人便避了讳，改称黑蛋为判官。
村长有棵独根苗，独根苗胆子肥，大白天竟把下学堂的妹子拽到玉米地里强奸了。
妹子抹着泪告了他，他被“请进”了公安局。
天字第一号的赵家说：“咱姓赵的可不是鸡窝里的蛋，不是谁想掏就掏的••••••”
村长很淡定地说:“咱有判官掌着舵，河沟里还能翻了船，关了咱赵家的人，我依判官能依吗？关咱赵家的人，这不是打判官的脸吗？”
村长就去找老铁碰“盘子”。
老铁的脸拉下来，就像青铁轨。
“老叔，高压线，懂不懂？要法办的，他这不是拿大拇指当木材楔子吗，眼里还有国家的法律吗！••••••”
“国家的法律还不是老式窗户，尽条条框框多。现在的法律是红薯，人熟了红薯就软，人生了红薯就硬。在咱这五州八县搞公安的哪个不听你吆喝，子丑寅卯还不是由你说了算，你给下面的亮亮耳，快把你兄弟弄出来••••••”
“老叔，公安局可不是咱赵家开的，凡事咱得按法律走。咱都是党员，可得撑住稀稠呀••••••”
村长气得跟吹猪似的，眼珠子瞪得老大像受了惊吓的鱼。
“你别给我撇凉腔，这不是猫头鹰落在鸡头上瞎打鸣吗！娃子要不是觉得能沾上你的光，借给他几个胆子也不敢乱开船？你爹死得早，要不是我供你念书，你能有今天？当年的狸猫变成虎，真是世事难料呀！你们搞公安的也不能专拣软柿子捏吧，咱村犯大案子的多着哩，为啥只关我的娃？你能一竹竿捅到底，以后就用不上我了吗？••••••”
村长一走，老铁就操起电话，咔咔嚓嚓几斧子，立了几条章程。
村长到家就病倒了。
当晚五辆囚车装走了赵家所有犯案的人。
老铁一家人的人缘就倒了，老家的人不再称他为判官，大人孩娃都喊他的小名黑蛋。
村民见着老铁的老娘张口就骂，他老娘气炸了头，一口气没上来，两腿一蹬归了西。
灵堂搭在庭院里，深秋的冷风满院子飘荡，门口的灵幡迎风飞舞。空荡荡的院子里只有老铁的两兄弟趴在棺材上呜呜地哭（我家在偏僻的农村，直到现在还没搞火葬）。
村民都等着看老铁的笑话，像商量好似的都不去帮忙。老人要入土为安的，俩兄弟急红了眼，就去寻村长生办法。
村长说：“你家老大不是能耐吗？他不回来恐怕不好整哩••••••”
弟俩就给老铁挂电话。
眼下正严打，老铁只能挤出一天的空，只身乘车一路流泪回了家。看到老娘的黑棺木，哭声很悲切，肩头一耸一耸的就像鸡打鸣，哭的屡屡接不上气来。
老铁的兄弟说：“咱村的人都让你开罪了，这回咱家跟头栽深了，人丢大了，无论如何咱得过村长这一关••••••”
老铁换身孝衣，拄着哭丧棒，捂着心口，流着泪，硬着头皮，去求村长生办法。
村长的脸比老铁的脸还铁，就像青石板。
村长丢过一丝鄙夷的眼神说“领会到啥叫人情冷暖吧，人在外混得再大，也不能忘了本！哎，世事难料呀•••••••”
老铁就给村长跪下了。
“你跪我起屁用，我又不能把你老娘的棺木抗到墓地里，要跪你去跪抬杠的人。”
老铁拄着哭丧棒，一步一句娘，挨家挨户去跪抬杠的人。
抬杠的人陆陆续续地来了，出出进进的，脸阴得能捏出水来。村长便给抬杠的人开个小会，一下子把抬杠的人撩拨起来了，都兴奋的像田野里撒欢的狗。黑黑的棺材落在粗粗的杠子上，村长一声吼，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了。距坟地还有一小段路，抬杠的人歇下了，扯起闲篇来。
老铁一脸的迷惘，爬跪在村长的面前。
村长清了清嗓子，把要说的话做最后的温习。
“前面的两段路是老少爷们替你俩兄弟抬的，剩下这截路，你自己生办法吧••••••”
“老叔，我要有做事不周全的地方，您指点我，把我娘的棺木搁在这儿不是戏呀。”
“我一辈子没弄过二回头的事，今儿，我在唱一句，等你娘的棺木下地后，你能跟下面的公安照一声吗？只要我娃能出来，花多少钱我都认••••••”
老铁很吃力地摇了一下头，他脸色更黑了就像黑锅底。
村长就有一脚踩空的感觉，如同断了骨的伞焉了。
“那你就等着你娘的棺木下地吧，没有我发话，谁也不愿抬你娘的臭棺材。我日你娘，算我瞎了眼，供养了一条狗。咱村的娃子逮得多，你还能高升咋的？••••••”
风越刮越大，高处的风像鞭子一样抽打着老铁，乌云滚动，沉甸甸的雨点落下来，砸在老铁的身上，他浑身颤抖着似失灵的马达，上下牙发出啄木鸟啄树干似的连击声。
老铁的眼前一阵阵发黑，猝然扑倒在泥泞里，不省人事。就有年轻的后生抬起老铁往墓地奔。
村长一声断喝，棺木摇晃向墓地开拔。
墓坑里有半坑泥水，幽黑的棺木下了地。
老铁猛喊一声：“娘！”
那声音像扯裂一幅长布。
从此，老铁就再也没能站起来。
后记：
老铁死后，市常委研究决定，不能给老铁开追悼会，老铁不是亡在阵前，而是••••••；只有老铁的堂客知道，老铁的脸铁是到了肝癌晚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