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小说的分化和演进
——《中国小说源流论》(笔记二)
笔记小说自唐迄清,作家作品层出不穷,产生了许多优秀的作品,它们是中国古代小说中一个不可忽视的成员。它写人仅摄取性格传神的瞬间,记事仅采撷生活片段,结构散淡不拘,行文简约,主要诉诸读者情感,尽管也是记实,但在主要功能上已不是史料补缀,而是愉悦读者,因而它的属性是文学。
野史笔记与笔记小说同属笔记体,但在性质上都属于史学类,它的阅读价值不在娱乐,而在认识历史。鲁迅非常重视野史笔记的史学价值,他说:“历史上都写着中国的灵魂,指示着将来的命运,只因为涂饰太厚,废话太多,所以很不容易察出底细来。正如通过密叶投射在莓苔上的月光,只看见点点的碎影。但如看野史和杂记,可更容易了然了。因为他们究竟不必太摆史官的架子。”
野史笔记是唐以来史学中的一个重要体裁,它一经形成就具有文体的独立性和继承性,有上千年的历史,它本身就有些历史的资格,绝不可与笔记小说混为一谈。
笔记小说集子里经常杂有野史笔记的作品,野史笔记集子里也经常杂有笔记小说甚至传奇小说作品。《聊斋志异》是用传奇笔法写的笔记小说,其中就有一定数量的作品不是笔记小说。
传奇小说的出现,宣告小说文体的诞生,揭开了中国小说历史的第一页。传奇小说与笔记小说的区别有两点:一是篇幅,二是创作原则。
志怪小说是以渐进的方式演变为唐代传奇小说的。志怪小说本身就孕含着小说的因素:它的创作原则是实录,但作品中也有想象和虚构的成分;它的创作宗旨是“发明神道之不诬”,但也有“游心寓目”的娱乐功能,反映在作品上,宗教色彩是主调,却也掩盖不了世俗化的变调。正是娱乐的功能或者说是读者市场的需要,推动着志怪小说分流出一支朝着传奇小说方向演进。
只怪的内容本来来源于民间小说,宗教徒和在宗教范围中思考的文人对于民间传说采集和加工,都或多或少抱着为神道设教的念头,娱乐民众的成分居少,所以加工时,对于多姿多彩的口传故事常常是去其枝叶和水分,仅存其主干,有些甚至按照自己的意念加以改造,使之变形,从叙事的角度看,简则简矣,文则文矣,形象和生动俱嫌不足。这种情形到了东晋,南北朝,特别是到了南北朝后期有了明显改变。志怪中有些作品的宗教色彩淡化,娱乐的功能加强,具体表现在故事性被越来越重视,描写成分渐多,相应地,口语化倾向也有所显露。实录和宗教目的是决定志怪小说性质的两大原则,与这两大原则对立的是虚构和娱乐目的,这一对矛盾中,虚构和娱乐目的是否定志怪小说的矛盾方面,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娱乐目的否定宗教目的,而继续坚持实录原则时,就演进为笔记小说,当虚构和娱乐目的同时占据上风时,志怪小说就演进为传奇小说了。
虚构和娱乐目的本是口传文学的特性,志怪小说坚持实录和宗教的目的,是对口传文学的否定,虚构和娱乐目的再否定志怪小说,这就不是口传文学的简单回归,而是口传文学的文学化,使叙事文学达到一个新的更高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