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溪沙

纳兰容若

谁念西风独自凉，
萧萧黄叶闭疏窗，
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
赌书消得泼茶香，
当时只道是寻常。

何谓“词之上品”？依我愚见，未必一定要有子瞻豪放壮阔的气势，易安温婉柔肠之姿态，其读来能入人心中，使人感词人之情，足矣。此为之境界。
我想，纳兰的这首词，最是能够平淡而感人的了。
独自凉
西风过处，凉意袭面。冷的不是身，是心，是情。王国维说：“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一境界。”词中人哀伤，勾起内心的凄凉，俱不知是风凉还是人凉，风吹人，人引风，以物视物，入无我之境。每每读首句之时，总能联想起一幅画面：秋日余晖，万木萧瑟，有一人站在廊前，迎风而立，风吹起衣袖，撩动发丝，眼底流出淡淡的悲伤。许是在想念吧，或者只是回忆当年的过往云烟。
“寒更雨歇，葬花天气。”落入手心的那片梨花经风而起，落寞寥凉之意不加渲染便透纸而出，引人同悲亦同哀。很多人不喜欢纳兰词就是因为它的淡淡忧伤，读之未有欢愉之觉。的确，纳兰性德的词不会过多的渲染今世的浮华，战争的纷乱，他的词是淡淡的人生之味。意凉，感也凉。张爱玲的书，王家卫的电影也是如此。
有感情，才能达境界。
思往事
他想念她柔柳扶风的身姿，想念她笑语盈盈的笑靥，可惜一切都已做西风去，无以挽留。“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一朝相聚，几经离别，就算他立尽斜阳也只能沉思往事。
纳兰的苦，我的心亦知。
“几回偷拭青衫泪，忽傍犀奁见翠翘。”佳人薄命，只余翠翘相伴。翠翘，金钿，钗环，我开始明白容若为何悲伤无助。睹物思人之感盈心，怎生不得凄凉。王老先生说：“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落花映映掩翠翘。但愿她的灵魂未远去，伴其一生。
道寻常
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沁入人心，意味隽永。虽说是清空如话，但每每释卷细细回想，总觉得人生真如其味。这便是纳兰词的精华了，使人感其所感，念其所念，却是我们永远也表达不出的完美之语。
“料也觉，人生无味。”至伤心处，不忍卒读。人间无味，只是寻常。很多事只是错过之后才知失落，纳兰的伤心，一咏三叹，悲切深重。王国维说他是“千古伤心人。”这话极是。纳兰容若的《饮水词》“朗朗若白云苍狗，流动无形。”北宋以来，一人而已。也是苛刻的静安先生给的赞赏。他伤心，让累世万人与其同悲同泣。哀之境界，已成纳兰之高格，令人记忆之深，难以忘怀。清风传韵，非为景，是情是境界。纳兰用他的词，把悲伤倾诉给我们。我们的悲伤，只是诉说无法。
寂寞与凄凉每人都会有，独自一人之时，轻诵《饮水词》，潸然落泪。懂得，很多事，当时只道是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