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这半月来的杨絮漫天真是应了这两句诗。杨絮的飘飞没给人以千树万树梨花开之感,却有甩不掉避不开之嫌。它们无主见,无目的,无方向乱舞狂欢。风吹向哪,它们就朝哪飞,没定性,没思想,那茫然的表情像极了历经沧桑后失魂落魄的心,随波逐流,对一切都无所谓。可又像有所谓,它们飞倦了累了,想找个地方安歇,哪怕是一根草、一根线、一个麦芒、一滴水都会停留不想离开。它们是怕水的,哪怕潮湿的空气。因此,这些飞絮清晨仿佛很淡定坦然,老实巴交地呆着,或者聚拢在一起。等太阳出来,它们又重蹈覆辙,继续飘摇,来来回回。刚开始是大团大团地飞,现在是细微的,丝丝缕缕的,如雪花,却与雪花相差甚远,没有雪的纯真洁净,少了净化空气,覆盖肮脏之功能,更无雪的诗情画意。因为它们弄得诗人脸发痒,衣衫脏,丢了诗行;把画家赶回室内,关窗闭门,丢失了灵感。它们比雪花多的功能是自动滚成球、团成团,拥抱在一起在地上打转;还会挠人痒,弄得人想举起手来,把它们消灭光。
看着这飞舞漫天的杨絮,人们完全没了“日长睡起无情思,闲看儿童捉扬花”的心情。虽然它们特喜欢黏人,追着人跑,或扑个满怀,吻上你的脸,你的眉,甚至钻进你鼻孔,蹭来蹭去,弄得你心烦意乱,也不愿离开。仿佛爱上了你,想与你形影不离,长相厮守。这爱令你讨厌,你逃开,它又返回,或者它的同伴继续追求你。你不用骂,它们听不懂;你不用打,它们会嬉皮笑脸与你捉迷藏,一门心思地爱你,跟着你。它们并不明白这爱已经给你的生活带来不便,给环境带来污染。
想必,杨絮也不想离开母亲,像其它花一样偎依在母亲身边盛开,凋零。可造物主把它们设计得太轻盈、太虚无、太飘渺。也许它们生性就爱玩,爱旅游,敢冒险,喜欢涉足远方。虽然不清楚途中会遇到什么,花落在何处,它们就想趁此机会多走走、多看看这个世界,也想给自己更多机会,接触更多的人,选择更适合自己的,义无反顾跟他走。可许多时候,它们太容易相信人,太想立刻找个安乐窝。于是,见了谁都亲热,不分远近,不分种族,不分年龄高矮胖瘦,一样的狂吻,全然不顾你是否接受。因此,才有了“水性杨花”这个词。这些做法并不是杨絮的初衷,也不是杨絮的本意,谁不想一生只爱一次,一生轰轰烈烈爱一场。它们想倾尽一生激情投入滚滚红尘,带着一张笑脸舞动着飞跃着,向人们展示轻盈飘逸的一面,哪曾想带来的不是芳香,却是唉声载道、抱怨连连。何况它们离开了父母,独自飞行,很难找到落脚点,也很难真正了解一个人,更没充足的时间了解一个人,再决定去留。因此,它们只能利用各种机会接触更多人,给自己更多机会,寻求真爱。它们哪知一场雨过后,自己和同伴们就全然不见,顺水逐流,从此灰飞烟灭。留给世人的不是叹惋和怜惜,而是安静和快乐。杨絮们回望时,泪如雨帘,带着悲凉心寒渐行渐远, 一场纷纷扰扰上演的漫天杨花就此落幕。
漫天的杨絮有着一颗卑微的心,它们自以为很爱人类,投来太多热情,没想到这爱带来的是甩不开抛不掉的烦恼。或许人与人之间的爱也是如此吧,并不是每种爱都会令人快乐,令心愉悦。许多时候,爱是自由的,是幸福的,彼此心照不宣的;有些时候,爱也会给对方带来麻烦或成了累赘,那样的爱只能埋在心底,不要似杨絮般漫天地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