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中的母亲

因为母亲的住院，我离开博客有些时日了。

这些日，一个人走在去二院的路上，偶然间闻到桂花的幽香，不觉唤起好多童年的回忆。于是，柴米油盐，这半生的争强好胜以及不可治愈的读书强迫症、社会适应不良症，就像一块干结的茶饼，在温热的阳光下，融融的，松解开来。

母亲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一根根输液管爬满她皱褶起伏的手背，窗外的蓝天不属于她。她在一个昏睡与另一个昏睡之间梦游着。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仿佛要把几十年的时光浓缩在数日里一一看过。我看到她为我缝书包，为我制新衣，为我起早做饭，她的手指因为在冬水里浸泡而弯曲变形，她的肚子上留有三处开刀的缝痕。这是我的母亲，生养我的人，现在一动不动躺在我的面前。那一刻，我才知道人间繁华无足挂齿。

曾经忙碌的我，一直忙碌的我，总是欺骗自己，下一秒，下一秒就会遇到super star，下一秒就会绽放了！可是我忽略了，正是这一秒又一秒让我离母亲越来越远。一种对时间的错误的理解遮蔽了我的心。

母亲侧过脸来看我，看这张她永远都看不够的脸，这张脸在尘世里沐着，风风雨雨改变着他。母亲只想寻出他最初的模样来。能吗？她能寻出来吗？她颤抖的手指仿佛蘸了金粉，抚摸之后，一片光辉……

忽然，母亲剧烈地咳嗽，一声接一声，连续的咳嗽声，我端起水杯，我撕下卫生纸，我手足无措。又过了好久，母亲示意要吃饭，我慢慢地扶起她，捧着碗，把饭吹凉，一勺一勺喂到她嘴里，幸福感就这样涣漫开来。作为儿子，从小到大只希望能为母亲做些什么，可到头来又能做些什么呢？母亲把一切都做了。这是没有办法偿还的，真的没有办法。于是只有把喂她吃饭当神圣的事来做，全神贯注，生怕一粒灰尘玷污了清洁的饭肴。

稍微清醒点的时候，母亲才问我近来身体可好，生活可好，我想想回答说，真的很好。想想自己又笑了，连回答一声好也要思考，就是这样，不愿违心，不愿骗母亲。我觉得母亲是世上最明察秋毫的人，我骗不了她。我为自己思考后说出的这个好而心中悦然，母亲也欣慰地更加抓紧了我的手，她没有力气说出更多的话来，惟有仔仔细细地看我。我于是在她的目光里，得到了力量，得到了最简单最纯粹的人生智慧。

饭后，母亲困倦地躺进被窝里，又昏昏睡去，她那么瘦小，像孩子，又像圣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