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 一座城

冬日松上雪，春天溪上水，夏日树间聒噪的蝉声总是带着雨。

一年一岁，光景总是走得特别快。

——《小时代3.0》

2013年的春末夏初，蝉声还未苏醒，头顶的烈日早已不卑不亢地晒了起来。当所有同学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军训兴奋不已，我却因为鼻血“逆流成河”而不得不放弃了初中的最后一次军训。作为补偿，也是作为另一种意义上的“锻炼”，更是作为我迟到的14岁成人礼，我孤身一人，被两张往返火车票打发到了重庆。

追 探一步

“我要去重庆！！！？”我在餐桌上大喊道，险些噎住了自己。

“嗯，你也长大了，我和你爸爸都觉得这对你是一次不错的锻炼，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接下来妈妈说了什么我已经听不进去了，坐在桌边的我，俨然已经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决定石化了。

三天后，我终于登上了开往重庆北的火车，在我的要求下，爸爸妈妈不再送我，我自己过了安检口。我可不想再火车站上演儿女情长的戏码，成长，有时就要学会在合适的时候“没心没肺”。

火车上，低语声，铁轨声，窗外刮过的风声，此起彼伏。我靠在窗边的小座椅旁，一点也不觉得累，偶尔闪过的橙黄色灯光，像探照灯一样，打量了车内哭着、笑着，醒着、梦着的人。

次日下午五点，在穿过了无数个又长又黑的隧道后，重庆，我来了。

终于离开家了，真好。

求 行一步

下了火车，自豪的笑容还挂在脸上，紧接着我就被恐惧所击垮，看着几乎能和上海有一拼的城市轨道交通图，我突然很想骂人。在这样一座陌生的城市，我手中握着的只有一个酒店的名字和地址。更可怕的是，幸亏我昨晚提前把地址记在了纸上，不然我需要打开手机来找，关键是，我的手机此刻正在波澜不惊地沉睡——它没电了。

我扫了一眼纸片，临江门，星际酒店。

轻轨上人多得恐怖，我仿佛又回到了焦作的18路汽车上。巨大的车窗外，是错落在轨道下的高楼大厦，对，你没听错。我现在在高空中，俯瞰城市，所谓轻轨，居然就是建在空中的地铁。

换了三次线，我终于来到了重庆的中心地带——临江门。这个市中心，足有大半个焦作市那么大。我辗转询问，终于来到了星际酒店，还没有身份证的我，用户口本作了住宿登记，交了押金。从外面看，酒店只有一层，但服务前台的阿姨却让我乘电梯下到“7”楼。原来酒店建在嘉陵江边的悬崖上，我目测的一楼实际上是顶层九楼。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地下七楼走廊里会有明媚的阳光。这就是重庆。

你有没有爱上过一座城市？好像你生来就属于这里，我曾迷恋过漓江的神秘端庄，古朴苍凉，也曾沉醉于上海的锋利妩媚，成熟瑰丽。而重庆，就像是一个人打算把漓江与上海拼在一起，刚开始拼，丽江就放弃了。华灯初上，街边巨大的广告牌勾魂夺魄，高大的，叫不上名字的阔叶树种又把尖锐的街角打磨得柔软。而那些角落里的井盖，江边树林中的石桌石凳，却又在时刻提醒着你，它有过历史。

晚上，我一个人去吃了一顿重庆火锅，吃到一半，我发现自己被辣得失去了味觉，但重庆火锅真的好吃，长长的筷子在翻滚的红汤里捞出一片老肉片，刚含进嘴里，麻椒的味道与肉片的香辣在舌尖缠绕着，作为一个标准的吃货，这对我而言便是人生的一大乐事了。

订盼一步

我吃坏肚子了。

其实没什么大事，只是肚子一阵阵不舒服。我把它归结为昨晚理智与饕餮的那场大战，毫无疑问，理智败得一塌糊涂。为了了解这座城市，同时也让自己休息一下，我在2号线上坐了个来回。上午10:30，来到了小什字，看见有卖牛肉面的，肚子立马不痛了，于是我又没心没肺地吃了一碗。

音乐课上老师提到过南北方饮食文化的差异，果不其然。吃惯了小米粥配咸菜馒头的我们一到南方，就被各种菜肴吓住了。一碗牛肉面，葱花、牛肉不说，还放了芝麻辣椒香油和一大堆奇形怪状的香辛料。住在这样一个大部分人不愁温饱的城市，会吃会玩必将成为重庆人的天性。然后重庆人的另一面却不为人知。在地铁站的电梯旁，无论男女老少都会规规矩矩排队，这是许多城市都不曾有的。比起焦作的公交车站旁像战士一般横冲直撞的公交族，大家又有何感想呢？

结懒一步

之后的两天，我用脚步丈量了这座特别有味道的城市。

在中央公园的教堂边，随处可见洁白的婚纱裙摆随风舞动。在科技馆天台上，我与直线距离为1.4千米的临江门隔江相望。要知道，为了来这里，我换乘了三条轻轨，一辆公交，又步行了一千米。所谓看山跑死马，真是这样。我突然想，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你在临江门，我在科技馆。

之后的几天，南方的雨打湿了整个重庆。在重庆大学的校门口，可以望见里面高大的南方乔木，在雨雾中氤氲成泼洒在生宣上的颜料。大学里，童话和现实只有一纸之隔，灰姑娘牵着各自王子的手，全然不在乎讲台上凶狠毒辣的巫婆，画室里的女生不知因为什么而嬉笑，操场上仍然飘荡着男孩子打篮球时空洞的声响。

再然后，瓷器口古镇彻底让我沦陷。踩在雨水打湿的青石板路上，周围做旧的店铺门口画着诡异的符咒。比起解放碑四周一整圈的奢侈品店面，从路易威登到卡地亚，都比不上这片古镇来得自然。披散头发的画家将光阴打翻在纸上；叼着烟头的青年将光阴敲击在鼓面上；街边的酒吧老板将光阴缠绕在铜丝上。这里的一切，都因为时间的无情碾压，而散发出醉人的沉香，就像一杯陈年老酒，在瓶口“砰”的一声打开后，便开始用逃离于时间之外的古朴气味，轻声诉说一段段故事。

也许，这就是时光本身的味道。

离尾声

行囊又回到了肩上。

我舍不得离开。

舍不得那张翻破了的地图，舍不得美食广场上四块钱一碗的担担面，舍不得轻轨二号线坚硬的座椅，舍不得路旁高大的乔木。

当天傍晚，我来到了朝天门码头，坐在将近上百层的台阶上吹着江风。嘉陵江岸又是华灯初上，正如我来时的那个夜晚。江风把我的刘海吹散在脸上，广阔的江际线上，是号称价值百万美元的重庆夜景。打开手机，找到JPS,又打开地图，用手机测量了一下，此时此刻，我所坐的位置距离龙源湖小区我的家，888千米。

888千米。

六天。

14岁。

回家的车是夜里十一点半发，我收拾了一下东西，开始向火车站赶去。

次日晚上九点。

火车窗外是熟悉的焦作街景，与重庆的高贵优雅全然不同。列车缓缓进站，我拿着自己来时的行李，下了车。站台上的橙色灯光依然温暖。这里是我的家，我的城，我一个人的霓虹与烟火。

终于回家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