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屋
农村,这个词,对于长年生长城市的我有些陌生,虽然经常能从电视上看到那些画面,但总觉得的有些距离,这次,回爷爷的农村老家---蔚县西辛庄,我着实雀跃了一翻。
由于刚下过雨的缘故,天空如洗过一样,湛蓝一片,偶尔几丝白色的云痕,若有若无地抹在上边。下了高速路口,转向一条土路,一大片绿色已迎在眼前,把头伸出窗外,满脸都是青青的爽爽的味道,又走了大约十分钟,道路逐渐泥泞坑洼起来,坐在车里就感觉是一只甲虫趴在了震动的手机上,两边的玉米地,也变成了一道道黄色的土墙,渐渐的,一座座黄色的院落出现在我的眼前……“到了!”爷爷指着一排房子,低声地说!
“哦!到了,到了!”我兴奋地跑下车,“就是这里吗?”我指着一扇早已褪色的大木门疑惑地问。
爷爷点着头。这里吗?我还是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眼前一座孤独的门楼,就像一顶八字形的帽子,左面的墙体已坍塌,右面的墙也不完整。楼沿下,一扇大门镶在土墙里,另一扇却已摇坠,只是一根锈迹斑斑的铁链将它们栓在一起才不至于倒下,木门的门面也是七扭八歪的开裂,就像是百岁老人额头上刻的抬头纹,写满了岁月的痕迹。门楣的一角挂着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好像宣告,这里已是我的地盘,唯一有些生气的还算是门边上,紧贴着的半幅对联,“书山有路……”就好像一个怀揣使命的讲述者,它牢牢地站在这里,纵风雨交加,纵岁月更替,纵血色全无,她还是要痴痴地等待那个有缘的人,听他讲述着这里的人,这里曾发生过的故事。
在大门的西侧,绕过摇摇欲坠的外墙,我们一行人从一处坍塌的地方进入,“注意头顶,别碰着!”“看着脚下,别摔到!”“别乱跑啊,那边还有一口老井呢…..”听着爷爷的不断嘱咐,我脚下也小心翼翼起来。直到视野目及那处老屋,却发现那院落满是折断的枯枝,荒芜的杂草,“就是这里了!”爷爷站在院中深情地说。
“这里?爷爷这就是你说的老屋吗?这就是生你养你的地方吗?”
怎么会是这样,与我想象的太不一样,本以为,可以看到一条花狗,摇着尾巴跑出来;接着是几只猫眯,或打盹睁开睡眼,或玩耍停下活计,或从某个角落喵啊喵的夸张地钻出来;就连圈里的老母猪也朝你哼哼几声,以示友好。院落的正中应该有一棵几百年的老槐树,虬枝纵横,枝繁叶茂,一张八仙桌摆在树下,几把古色古香的藤条椅子,围在一旁,桌上棕色的茶杯里还冒着热气,不远处的井台,一片清清的水迹,那挂钩上的木桶还在风中悠悠的荡漾,墙角的草场整齐地码着草垛,不时透出一股股麦香,门梁上挂着串串饱满的金黄的玉米,红红的辣椒,惊呼间两只小燕子从空中掠过,一个优美的弧线,就扎进屋檐下的窝里了,好一会才抬起头,露出两只欢喜新奇的眼睛,这是谁啊?我们的小石头(爷爷的小名)回来了?
是啊,小石头回来了,大悠悠也回来了,可你们都不在了!
“是啊,这就是爷爷生长的地方啦!上次离开时,没想到还能回来,一转眼又是一个十年了,(十年前太爷爷世后,老屋就没人住了)如今老屋和爷爷一样老了,丑了!“哎!”爷爷长叹一声,仿佛勾起了那许多回忆。
“你看,悠悠,我们站在的这个地方,原来是个隐壁墙。”
“什么隐壁墙?”我看着脚下一堆略高出地面的土堆,
“就是大门口一进来,不让外人看到里面,砌起来的一道墙,这墙的左右两边,就是外屋的东西厢房,如今也是拆了。”爷爷接着说,
“我的身后,对!那里就是下房(我们所说的仓库),这边是厕所……”
“厕所,哪里,我怎么看不到,也是座便抽水的吗?爷爷,我要上厕所,”
哈哈,我的一番话引得大伙一下子笑了起来,“旱厕!哪有抽水的,”爸爸点点我的头。
“什么是旱厕,那大便完事不冲吗?那那….”我那了好几下,“多难为情啊!”“呵呵,”又是一阵笑声。
“不用冲啦,那是肥料啊!”爸爸半开着玩笑逗我,“不过你现在可不能施肥,这里没庄稼了!”
“王语涵,你看!”这时三爷爷招呼我,“你猜猜这两棵树多大了”,三爷扶着一棵爬满绿苔的树干问我。
“三十年了吧,”我看着那树的高度蒙着,”
“嗯,还差点,50年了,这棵树是我五岁那年种的,”三爷抚摸着树干深情地说,“小时候,每年杏子熟了的时候,我都要钻在树叶里,吃个够的,”三爷顽皮地眨着眼冲着我炫耀。三爷,比爸爸大十岁,开的一手好车,从来不系安全带,(此处不易学习),这几天是我们的座驾司机。
“如今,也是人走茶凉了”。三爷抬起头,看着那光秃秃的枝干,眼里划过一丝晶莹。
我也拍拍树干,假装发出了一声感叹,眼角却瞄见了一个我十分熟悉的东西---破旧的辘轳,熟悉是因为我在各处的展览馆中不止一次见过,于是我飞快地跑过去……
“悠悠,悠悠,!离那里远些,”这时爷爷大声的叫住我。
“那原是一处水井,很深的”
“很深是多深?”
“有20多米吧”,二爷接过话,“别过去了,虽然井填住了,可下雨,土松,别掉下去。”
“哦!那二爷,那井水甜吗?像农夫山泉?”
“甜?怎么可能甜呢?”二爷微笑地叹气,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接着说:“原来啊,没这口井,我们就接雨水喝,好几个大缸,有时还要到村边的老井去打水,也时也去很远的水塘去挑水,后来日子好了,打了这口井,开始还有些水,后来不下雨就没有水,那水不是甜,是苦是涩,不太好喝的。”
“是的,”这时爸爸接过话茬,“我每回回来我都喝不惯这里的水”。
二爷是土生土长的农民,也是地地道道的教书匠。说话总是一团和气,听爷爷说那酒量也是难逢对手。哦!我伸了伸舌头,砸了砸嘴,手还是不自觉地模仿着摇起了那辘轳,一二,一二……
“来吧,悠悠,看看我们真正的家,”爷爷喊我……
穿过同样潮湿有些木头腐烂气息的二门,三间方方正正的屋子展现在我眼前,这些老屋虽没有华丽的外表,恢宏的气势,但那浓浓乡土气息,和书写着家的凝重的血脉亲情,还是直面你而来。
老屋面南背北,正房有三间,它的两侧耳房东西各一间,正房的左侧是两间东房,右侧是两间西房,就好似大写的π,正房是老大,两个兄弟各守一边。
老屋灰色的墙看着不似坚固,青色鱼鳞似的瓦也已裸露,一根10多米长的横梁却依然倔强横在那,只是多少看着有些弯曲,那梁下还挂着两捆茅草,仔细看,梁与墙之间窝着几处绿色的青苔。老屋底砖也已褪色,房檐的瓦隙中到处是蓬乱的杂草,好似夕阳下一个久睡的老人,原本挺直的背,有些佝偻,花白的胡须杂乱地在风中舞动,原来鲜艳的“外套”也因为风吹雨淋而有些发白破旧。
轻手轻脚,我悄悄地靠近他,生怕惊醒他沉睡的美梦。
拾起地上一片脱落的瓦片,细细观瞧,发现上面还刻着类似于猫的小动物,呵,看来这老屋年轻时也颇讲究,于是又细细看着老屋的“外套”:正中两扇对开的木门,木门的上方,是一扇精美的斜格花纹顶窗,门的两侧窗户处对称镂空的正十字格纹,两侧延伸开来,又是方方正正的不对称格窗,只是那如雪锦布的窗户纸已烂了大半,剩下完整的,还是后来安装的几块玻璃。(据我的爷爷讲,那老屋最得意的地方还曾有两处,一是正门上方的“印堂”一块刻着xxxx牌匾,一是飞梁雕栋处的那些怪兽的“头饰”,可惜啊,这些精美的建筑杰作都在文革中毁于一旦了)。
“爷爷,爷爷,这房子这么破,应该比你岁数还大吧!”
“何止比我大,爷爷掐指一算,这座正房是我的太爷爷盖的,大概有170年的历史了。”
天啊,170年,那不是清朝道光的事了,哦,那些墙,那些窗,那些土,那些尘,经历了鸦片战争,辛亥革命,五四运动,经历了八年抗战,开国大典,文化大革命,这…这些历史光影,哪一段不是一处惊天动地的片段,可这老屋依然健在,恰似一张饱经岁月,满目沧桑的脸,每一处,却都有一块倔强却幸运的斑纹作为见证。爷爷又轻声地叹了口气!
我仰起头,却也想不出再问什么。那一瞬间,这潮湿的空气里一下子没了声音,就好像讲故事的按了一下静音键,就好像武林高手暗中点了我们的穴道,时间在这里停滞了,所有的人都地变成了倒着奔跑的,光阴中若有所思的剪影.....
未完......
谢谢博友汤汤的信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