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打不到车，于是和杨老师边走边聊。如果不是因为风有点儿凉，倒也是难得的好时光。
一回头，瞥见了一个小女孩儿。看上去就是七八岁的模样，穿校服，戴红领巾，手里拎着一个小小的四方笼子，笼子里是一只小仓鼠，正在刨花堆里瞪着黑亮的眼睛。
忍不住跟小女孩儿搭讪。
“刚买的小仓鼠啊？”
她抬起眼睛来，冲我一笑，很满足地点头：“对啊！十块钱，还送我笼子。”
哦？这倒是一个不怕人的小女孩儿。天天看到听到这样那样的街谈巷议，我以为今天的孩子们已经不会自己上下学了，更不会搭理陌生人，哪怕他看上去不像坏人。不能怪孩子，也不能怪父母……我们每个人都缺少安全感，因为我们的安全感在一次又一次地被伤害甚至被碾个粉碎。记得在七八年前，和媳妇乘火车从烟台回来，我跟一个九岁的小男生聊得很开心，可那个男孩子的奶奶频频给小家伙使眼色，我媳妇呢，也时不时地拽拽我提醒我人家奶奶可是对你有戒心……萍水相逢，一笑而过，本来是一件多么有趣的甚至诗意的事情啊，怎么在当下就变得如此紧张兮兮？
我当然也不想被人当成了大尾巴狼，本想就此打住了话头，加快脚步离开。
而小女孩儿却加快了脚步跟上我们。
“你养过小仓鼠吗？”
嗯，我不能太没礼貌不是？作为一个成年人，尤其是人民教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是应该的，未必只有在课堂上才能清清嗓子传道授业解惑吧？
“养过啊，但是都死了……我告诉你啊，这个笼子还是有点儿小，小仓鼠的运动量要保证，才可能健康地活着。”
她听得入了迷。
杨老师问她：“你的家在哪里啊？”
她听错了，回头一指：“在那儿买的，呶，就是学校门口那儿。”
杨老师笑了：“我问的是你家在哪个方向？”
她向前一指：“我就这么竖着走，就到了。”
我们都笑起来：“竖着走？竖着走，那不得爬到天上去了？”
于是她也笑起来。
这时，杨老师要到路边的一个小店看看，我自然向小女孩儿摆摆手，跟着走进店里。
小女孩儿呢？趴在玻璃门上，看了我们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等我们再走出来，发现她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正出神地看人家在打牛奶。
我走过去，用手里的包轻轻碰碰她的小笼子。
她扬起脸来，很惊喜地一笑，抬起腿就跟着我们走。
我不由得想要逗逗她了：“你就不怕我是坏人？”
她摇摇头：“不怕。”
我说：“我的尾巴藏在这儿呢，你看不到。”
她就伸手，有点儿犹豫，好像是想摸摸我是不是真的有尾巴。
我冲她眨眨眼睛，挥手告别。
从车窗往外看，提着仓鼠的小女孩儿正一蹦一跳地从人行横道过了马路。
她让我强烈地想念我的童年。
我的那个可以自己走路上学放学的童年，我的可以边走边捡树叶捡石头捡小玻璃片的童年，我的可以蹲在路边瞧修车师傅把车轮悠然转动的童年，我的捡到了一个装着二十三块钱的钱包于是站在路口一边想着雷锋一边搓着手跺着脚等了半个多小时失主的童年……
我回不去了。
我们，真的再也回不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