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 业
古老的洪河绕着这座喧闹的小镇转了一个圈，又唱着欢快的歌儿向东南方向流去。
“奶奶，洪河最后流到哪儿去呢？”
“淮河。”
淮河最后流到哪里去呢？
奶奶也说不上来了：“你查查书呀！”
去哪里查书呀，要是在郑州，我会马上上网。可这里，除了电视，什么都没有，冰箱也被奶奶改成了杂货柜。
“去问你二叔吧！”
于是我跑到村东去问二叔。
二叔说：“淮河嘛，最后可能是进了长江吧！”
可能?原来他也不确定呀！
“刚才接到你爸爸的电话，沈老师说想请你用咱们老土话写一篇介绍家乡的作文。”
为什么呢？为什么一定要用老土话呢？
想想我们五六班的方言日和沈老师说过的话，似乎有些明白了老师的用意。可您知道，方言这东西，说出来当然是顺顺溜溜，可要要写的话，那简直是顶着石臼做戏——自讨苦吃。
但是，沈老师的“请求”在我们班一向是说一不二、畅行无阻的，何况，以后再也没机会让他交我们了。
别看我那么热爱家乡，别看每年寒暑假几乎都陪着爷爷奶奶读过，可真的要我说地道的家乡话，比考双百分都难。
还是二叔有主意，每天带着我到街坊邻居家串门。说是街坊邻居，其实全是我们一个纪的。什么是一个纪呢？就是都是一个姓纪的祖先的后代。这还不算，叔叔还专门给我出谋划策，让我每天跟在奶奶屁股后面认真听用心记，遇到周围邻居家的老爷爷老奶奶嘴巴也要甜一些，多和他们在一起玩。
我最喜欢和奶奶在一起了，她总能讲出很多书上从来没有说过的故事，什么过胡子啦、什么鬼拍门啦、什么小老鼠爬灯台啦什么的。奶奶还会说很多好听的歌谣，这些歌谣连沈老师都赞叹不已呢——
河里鸡娃开绳了，
开几朵？
开三多。
你一朵，
我一朵，
剩那一朵拜莺哥。
小公鸡，
刨墙根，
一刨刨出个小落生。
奶奶教我这些好听的歌谣时，声音永远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亲切，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假如过了很多年，我长大了，把这些歌词全部忘掉，奶奶那低沉的声音和亲切的表情却永远也不会从我心底里消失。不会，永远不会。
最喜欢奶奶和我一起玩“筛箩箩”的游戏。没到空闲的时候，奶奶就会把我抱到自己腿上玩“筛箩箩”。她总是笑眯眯地拉着我的两只小手，一边一前一后地轻轻推拉一边拖着长音唠唠——
筛箩箩，打糖糖。谁来了，大姑娘。蒯的啥？蒯的大油膜。吃的啥？吃的杏。咋不吃？咬不动。
筛箩箩，打面面，华华来了吃啥饭。杀小鸡儿，烙油膜，不吃不吃再个。
……
她唠着，我笑着，笑着笑着就睡着了。
邻居家的爷爷奶奶们见我有礼貌，也都很喜欢我，不但经常扯着我的手到镇上或田野里溜达，还是不是地买糖给我吃呢！我说吃糖多了牙疼，他们反而夸我是个懂事的小家伙儿。
“叔叔，你帮我写吧！”
一天早晨，我对奶奶说。
“那会中？自己的事儿自己做，你吃肉咋不让我替你吃呢？再说我也不认识字呀！”
“给你开玩笑的，我才不让你帮我写呢？我已经写好了。”
我调皮地一笑，屁股后面拿出作文本伸到奶奶面前。奶奶说：“你这个小鬼头，给奶奶念念。”
我自然非常乐意，于是得意洋洋地用普通话念起来——
我的爷爷
俺爷个儿不高，长哩可结实，这跟他喜欢锻炼身体有关系。恁可能不知道吧？俺爷会玩把式哩，奶奶说他年轻时候三五个人到不他跟前，可厉害，就跟那电视上的大侠一样。俺爷天天清早都起的可早，先打扫院子，再把鸡子从窝里放出来，然后就到东门外河堤上练武术。我要是跟爷爷一样厉害就好了，碰到坏蛋也不怕。
俺爷跟别哩老爷爷不一样，他可爱学习。天天坐在院子里读书，他读书跟别人不一样，都是大声朗读，遇到不会的字就查字典。这本字典本来就破，是俺爹上小学时候用哩，现在俺爷天天翻，都快成补衬卷儿了。我可小的时候爷爷都天天读书，可俺奶说：“我嘴没言语——
恁爷从六七岁就这样。要不是没招时候（家乡人把旧社会叫没招时候，真是巧妙极了。）家里穷，上不起学，他早就是个大干部了。”
俺奶一点都没说错，爷爷的的确确是个机灵人，咱就拿做算术题来说吧，我用计算器都没有他用心算哩快。你说他咋恁能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