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往事

放下电话，那件往事又浮上了心头。

那一年我已经参加工作六年了，可是在父亲的眼里，我还是一个长不大的小不点，是一个担当不了任何重任的孩子，因此凡事他都要独自承担，也许这样才显得他这棵老树的光和热。

那一年的冬天格外冷，也许是因为农活劳累的原因，或许与天气有关，早年积劳成疾的父亲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夜深人静的时候，漫步在校园的幽径上，我总是担忧父亲的旧病复发，因为寒冷对于肺心病患者无疑就是一种残酷的折磨。而父亲休克十七个半小时的经历，常常又让我不寒而栗，我不希望父亲再受到那样的折磨。耕耘在讲台上，我的心总是不由自主地飞回家园，父亲成了我唯一的牵挂。

周五下午，我迫不及待地回到家里。果不出我所料，父亲的状况非常不好。白天哮喘咳嗽，坐卧不安，夜晚整夜呻吟，睡不着觉，即便是这样，他仍然拒绝我找医生。我明白他是害怕多花钱，因为周围的医生没有谁可以对于他的病药到病除的，找他们看病也是白搭。到远方一个医生那里看病，天气状况不好，出门风险更大。父亲的秉性说一不二，我不便据理力争，因为生气导致他病情严重是很不明智的举动，只好按照他的吩咐，熬些中药，以充权宜之计。周六，虽然气温又降了许多，但父亲一如往常，病情并没有什么发展，糟糕的是周日下午竟然飘起了雪花，天气寒冷至极。这样的天气对父亲而言是很可怕的，我不在家，父亲一旦病发仅凭母亲一个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为此我决定留在家里侍候父亲。但是父亲执意要我上班去，因为我是学校的一名教导主任，他知道周日夜里要开周前会，并且我得安排学校的各项工作。无奈，我只好告诉母亲晚上留着门儿，开过周前会我就回来。

到学校安排好下周的工作，散会时已经是八点有余了。因惦念着父亲，没有和同事打招呼，我就骑着摩托回家去。苍茫的夜色里，大雪纷飞，冷风扑面。雪花落在手上、脸上，冷意刺骨，往日车来车往的道路上，那一晚行人格外少。驱车前行，感觉自己就是一个游荡的孤魂野鬼，恐惧如同寒风拼命地挤进脑海，撕扯着敏感的神经。每过一个坟茔，我都回想起小时候听到的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虽然我并不迷信，可是那晚的路上，我总是害怕有什么鬼怪妖魔挡住去路，因此我打开轰鸣器和喇叭壮胆。路过一个曾经发生过抢车案的地方，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我担心曾经的不幸会降临到我的身上，加足了油门，提高了档位。一不小心竟窜到人家的麦田里，伤了脚踝，擦破了手臂，忍着疼痛和寒冷，到家时已经九点多了。

刚刚停好车，大门便“咯吱”一下打开了。是父亲，看样子已经睡下了，只穿着秋裤，披着棉袄。招呼我进门，他咳嗽着说：“你说你要回来，我等到八点半了，还没见你的影儿，又坐了一会，还是没见，刚睡下就听到摩托声，赶紧又起来了！”我无言，但是那种僵硬的疼痛却已被父亲的话语捂热。原来父亲是希望我能够守在他的身边的！蓦地，我一下子感觉到自己肩头的担子加重了。望着消瘦的父亲，我才发现年少时总是把我高高举起的父亲明显的矮了许多，岁月的风霜已经过多地在他的脸上刻下沧桑的印记。突然，我感觉自己长大了，只那么一瞬间便长大了。

一夜平安无事。清晨四点半我起床，顶风冒雪赶往学校，为着上五点半的早读。寒冷和害怕依旧，只是少了一份脆弱，少了一份担忧。一连一周时间，我都是这样晚上回家，凌晨返校，直到父亲的病情稍稍好一些，我才停止了来回的风雪奔波。

如今已经六年过去了，可是每当想起那段往事的时候，我的心就不能平静。那些日子里，虽然我遭受了风雪的寒苦，但是为了父亲，我感觉苦得其所。也正是因为那段往事，我才慢慢地长大，并成为真正的成年人！